-01-
【西亚17区·红会大楼】
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，摇晃着的棕榈树是鸦鸣的听众。
过分的安静，仿佛是人类尚未诞生的每个夜晚。
2000年前，这里是鼎盛的古巴比伦王朝。展示着美索不达米亚数千年传奇的红会大楼，却只有数十年的历史。
然而，无论如何，安静，不是这里的标签。
那种感觉，像是北欧神话中，诸神黄昏的前夜。
Kiris将吉普扔在路边，摘下墨镜。一身紫色西服，金色领带。他独自前来，应邀前来这座圣殿，决定这片土地今后的命运。
然而，他很从容，甚至毫无防备。
他仔细观摩着壁画，缓缓地沿着长廊蜿蜒地走上二楼。
铺着红地毯的大厅亮着两排火炬，一名老人坐在小椅子上，她的前方，只有一张小桌子，和一模一样的小椅子。桌上蹲着两杯安静的咖啡。
夕阳牵着Kiris的影子爬到凯特琳的脸上，凯特琳抬起头，仿佛这个动作，都足以引起回音。
他们在孤独无人的黄昏中对视，神情肃杀，让人有种喉咙干燥的感觉。
他们没有一丝惊讶，仿佛在用200%的信心确信宣告:
我知道你会来——我知道你在这。
Kiris慢慢朝凯特琳走去。
凯特琳拿出一张10×10的方格纸，上面是胡乱排列的100个英文字母。她仅仅展示给Kiris3秒钟，就将方格纸正面朝下压在桌子上。
“前13个质数，组成句子。”
“好久不见（no see long time）。”Kiris冷冷地回答。
“不依靠诠释力，拥有5秒记住200个字符的最强大脑，Kiris·Soul，是你没错了。”
“休斯顿教授，我也不过是你的学生罢了。”Kiris拉开椅子，静静坐了下去。
“来吧，卡布奇诺，我亲手泡的。”
Kiris用手摸了摸精美的咖啡杯，杯壁温度40摄氏度左右，考虑杯子的导热和与空气的接触面积，大概冷却了9分钟。而他，5分钟前来到楼下。
细思恐极。
“我是来谋求共荣的。”Kiris顶着寒意说。
“方才呼吁全球团结对抗演绎。如今唱双簧。大学时那个表里如一的你，已经离我远去了啊。”
“教授。我本应更清楚地估量您的才能。可我也是在驱车登门的路上才想明白，世界上有多少重要力量，说到底是你们的人。”
凯特琳爽朗地笑了笑，“比不上你啊。”
“这盘棋，着实伤脑筋。侯赛因被杀，雅各被绑，我输了开局。被引出城，我输了布局。政府军被调走，正中你们的布阵，我输了中场。即使姑且让我挽回两三子，应该不会让您扫兴吧？”
“哪里的话，我很高兴。”凯特琳喝了一口咖啡，咧了咧洁白的牙齿，“与君博弈，我岂敢掉以轻心？老身凡夫肉体，你贵为诠释者，随时可取我性命。言归正传，谈正事吧。”
“我是客人，您先说。”
凯特琳用手背托着下巴。
“请解散ATLAS。”
Kiris紧了紧眼睛。
“你们不知道如何正确运用诠释力，你们的首领，在亵渎这份财富。
你们甚至不知道这种力量的代价。你们也不知道，它为了什么而存在。”
“交换条件？”
“保障ATLAS全体安全，收归演绎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Kiris大笑6声，“教授，您应该很清楚你的立场。当初侯赛因入驻演绎领地本就是为了合作，我们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，如今你却杀害这只和平鸽，反逼迫我做随从？所谓恶人有恶人的优势手，演绎无非仗着ATLAS不能打破自我的和平约束，违背联合国公约述诸武力。但是——”
Kiris恐怖的眼神直逼凯特琳。
“那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。”
凯特琳挑了挑眉毛，仰起头俯视Kiris，“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子能震摄我吧？我们时间不多，交换条件吧。第一，在我们死去的同胞墓场前下跪，我还需要600亿美元的战争赔款。第二，我需要加纳·格鲁依斯的档案。第三，解散ATLAS，诠释力由演绎主权支配。”
"那么相应的，第一，释放我们的议员雅各·加齐，将《研究图纸》交回。第三，让演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第二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——
将你们知道有关加纳的一切告诉我。"
Kiris用低沉的声音说道，仿佛光和空气都凝固了。
凯特琳轻轻放下咖啡杯，眨了眨眼。
"有点意思，你们这些虚伪的新统教徒。"凯特琳拿出一只普通的水笔，然后将方才压在桌上的纸对折，"我听说，你出身正统的新统教会家族，父母都是空桐的子嗣。空桐的人生充满游戏，不妨也让我这个外族人也来玩一把吧。"
凯特琳拉开抽屉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——
"《泛古陆游戏》，记载空桐旧历史上创造的10000个智斗游戏，但如今你们更愿意创造新游戏，因此，我想，我们随机选择一个游戏，我也不会很吃亏。"
"教授果然博学多才。泛古陆游戏的原则是公平，既然如此，我该让你先攻，说出随机决定的规则吧。"
凯特琳将纸撕开，将笔和半张纸递给Kiris。
"我们分别写下1-999内的一个数字，展示给对方。每个数位相乘得到的个位数组成新的数字，对应的页码就是我们要玩的游戏。"
Kiris很乐意地点了点头。
凯特琳心想:果不其然，你们永远无法抗拒愚昧的传统。在敌营不设防，你的世界，马上就要坍塌了。
Kiris心想:做了如此多粗糙的铺垫，不过为了这种游戏。我岂不知你出千，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本事。
-02-
Kiris:"104，今天的日期就好了。"
凯特琳:"600。结果是600页——圆环接龙。"
Kiris轻蔑地一笑，摇了摇头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圆环接龙，公元461年由不知名的游商发明。游戏要求两组各3人参与，相隔对手队伍的人站成圆环，每人手中有ABCDEFG七张卡片，每人每轮选定两张卡后，顺时针出牌。当手上有相邻字母时方可打出(例如，A的相邻字母是B和G)，无牌可出或弃权者为队伍扣一分，下一人继续接前人的字母出牌。12回合结束后，双方放弃所有手牌，游戏进入下一轮，每人再从剩下的五张卡片中抽取两张，重复第一轮程序，直到其中一队扣完指定分数或三轮游戏结束。游戏结束时，扣分多者落败。
补充规则（1）：每组有合计三张“万能卡”，打出万能卡时它可以变成任何一个字母。万能卡随时可发动，不计入两张手牌内。
补充规则（2）：先攻者第一轮必须手持A。
“圆环接龙，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个生僻的游戏。”Kiris扫了一眼规则。
“那么双方有30秒理解游戏规则，比赛过程中如果出现理解错误则可当场辩论，辩败者直接输掉比赛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Kiris把书推给凯特琳，“我已经明白了，这和井字过三关一样，是唯一结论的游戏。”
凯特琳看这自信满满的Kiris，心中不禁生疑。他是虚张声势，还是胜券在握。凯特琳将页码为100整数倍的游戏都事先准备过，但是在她理解中，“圆环接龙”并非是唯一解，这个游戏，是存在变化的。
凯特琳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，她的手心已经变得湿滑。
“那么，庭长，关于三张万能卡，我有这样的想法。”凯特琳镇定地说，“万能卡的发动需要条件，当一方放弃交涉三点条件之一方可生效。比如你放弃条件三，发动万能卡，同时，宣告我的条件三生效。结局是——演绎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，同时解散ATLAS。然而，只要你胜出这场比赛，你提出的剩余的两个交涉条件依然执行，ATLAS依然解散，但我会把雅各和我知道有关加纳的一切全盘托出。”
“很好理解。我赞同这个想法。”
“那好吧，在开始游戏之前，Kiris请你赋予这场游戏法律强制性。用ATLAS的【黑庭印】，为这个文件赋予“只读”性质，并由联合国负责执行。当然，为了防止你单方面悔改，我也采取了相应措施，确保游戏结果的执行性。”
“没有问题！”Kiris将掌心压在桌子上，彩色的粒子从他手掌涌出，“我们达成的共识会被记录在这张桌子内。至于你用什么方法保证强制性我就不过问了，在游戏正式开始前，根据【泛古陆】公平原则，最后由我来制定惩罚措施吧。”
Kiris搓了搓手掌，两个圆环从他手中凭空产生。
凯特琳第一次露出惊讶地表情。
“我可不记得你有这样的能力。”
“这不是重点。你听我说惩罚规则就好了。”Kiris将一枚圆环套在手腕上，“这是100秒定时炸弹，在我们轮开始前的选牌阶段和自己的出牌阶段都会自动读秒。每当我们不能打出一次牌，计时器将会被扣掉20秒。如果最后双方出牌完毕都还剩秒数，我们按照您刚才制定的规则执行奖惩。然而，如果一方在比赛结束前死亡——他（她）就会失去所有权利。”
凯特琳沉默了，她犹豫了一下，然后将圆环套到自己手上。
她的内心很躁动，然而她并不是害怕，她很激动。她为这个疯狂的想法而狂喜不已。在她看来，Kiris完全是在自掘坟墓！！
“那么请检查一下我的纸笔，由于人数有限，我们一人充当三人角色，第一轮我们各自写上六个字母。开始游戏吧。”
“教授，我相信您，正如您信任我不会用诠释力作弊一样。”Kiris松了松肩膀，随后一个正方体盒子笼罩了他们，明亮的光充斥了狭小的空间，包围了二人。
“这个房间，隔绝声光热，在游戏结束前，即使是核弹，也无法击破。这是我最后一秒使用诠释力了，游戏开始吧。”
-03-
“各自抛硬币，异面我先手。”Kiris和凯特琳紧盯着对方，硬币像死神的枪弹从他们眼前嗡鸣而过。
Kiris用无名指和小指夹停硬币。
凯特琳则伸出大拇指几乎同时接停。
“正。”
“反，我先攻。开始组牌吧。”
100，99，98……
百秒定时计发出凄凉恐怖的滴滴声，像是病院仪器的蜂鸣，像是丧钟。
凯特琳明白，对方越是理智，自己就越有胜算。
对方手中有A，经过推理，另一枚选择F和C的可能性很大。她将脚靠在桌子脚上，感受Kiris写字母时的震动，来确定是F抑或是C。
对于正常人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。然而，凯特琳在两岁时，就得知自己患有极其罕见的精神病——通感症（Synaesthesiadisease）。震动的触觉对她而言，有着更深远的意味，不同的震动，能导致她感受到不同的味觉，和不同的听觉。70年的经验，令到她对触觉的感知有着全方位的判断。
她没有在任何地方作弊，除了这点——她近乎是超能力者。
Kiris选择AC。
很好，接下来他的两组也是AC，那么我的六张卡是：
DGDGDG。
凯特琳的时钟停在了96秒。
“哦？教授，您已经决定好了？”Kiris挑衅地问。
“我已经知道你的六张牌了。”
“你果然是很强的对手啊。”Kiris咂嘴笑了笑，继续写完了六张牌。
ACACAC。
和凯特琳想的一样。
他的时钟短暂地停在了94秒，紧接着由于是他的回合，丧钟般的倒数又开始继续。
凯特琳很惊讶，她当初想懂这个游戏花了足足10分钟。Kiris，在没有使用诠释力的情况下，只用6秒，就掌握了窍门。
这是何等恐怖的计算力。
她的手颤抖了。
“开始吧，Kiris，你的回合。”
“哈哈哈！！”Kiris大笑道，“真是惭愧，我的对手居然在用看穿了一切的表情在看着我啊。”
凯特琳：96秒（停）。
Kiris:88秒。
“你想说什么？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。”
“时间很充裕，我完全不在意，不妨猜猜我第一张出什么吧，我们再来赌点别的好了。”
“开什么玩笑。”凯特琳饶有怒气地看着他。
“真是无聊，不逗你好了。”
Kiris慢慢地放下第一张卡。
“万能卡——B。我放弃雅各和硬盘，同意支付你600亿。”
！？凯特琳吃了一惊。
能接B的卡只有A和C，她的手中，是没有的。相反，Kiris第二组卡是AC，他第三回合完全可以自己接上。
不过，这说到底，正中凯特琳下怀。
因为，这个游戏的根源是：
先攻者必败。
这是古人发明的不完美博弈论。为了弥补这个劣势，Kiris最晚要在第三个回合使用一张万能卡。三轮，36个回合下来，Kiris为了不损失大量的倒计时点，他必须放弃所有的交涉条件。只要自己的倒计时不为0，那就是大获全胜。
因此，抛硬币的时候，凯特琳卡准了让Kiris先攻的时机。
“我放弃。”凯特琳说。
“我的回合——万能卡——C，我同意解散ATLAS，不干涉演绎。”
凯特琳瞪大了眼睛。
并非仅仅因为他再次使用万能卡，而是——他选择了C！
她相信，以Kiris的智力，通过刚才一个回合的推理，应该可以确信自己手中是有可以接C的牌的，为什么！？他是在试探吗！？还是已经慌了手脚，不知所措！？
凯特琳打出了D。
“再到我的回合，万能卡——B，我交出加纳的资料。”
一阵寒气从凯特琳的体内倒灌上来。她颤抖着手，频繁地吞咽着口水。
“你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？”
“我知道，我说了这是唯一解的游戏——唯·一·解。”
“如果想威赫我你就太失败了，老身虽然一把年纪，但是心理素质还是硬朗的。”凯特琳调整着呼吸冷静了下来。
“我无卡可出，弃权。”
Kiris：“那回到我的回合——A”
凯特琳：“G”
K:“A”
凯：“G”
K：“A”
凯：“G，第一轮结束。”
“哈哈哈哈，”Kiris会心一笑，“太刺激了，古人真是有智慧。”
此时，时计上剩余的时间：
Kiris:73秒
凯特琳：89-20-20=49秒。
倒计时再次开始，他们抛弃所有手牌，从剩下的五张中继续选择。
“教授，我们开始第二轮吧，重头戏现在才开始啊。”
凯特琳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，长舒一口气。
“从一开始，你的目标就是杀掉我吧？”
她仰望着漆黑狭小空间的天花板，然后释然地微笑：
“然而，Kiris，你和ATLAS的一切，已经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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